要唱完啊（序章）
#电影《釜山行》后续，关于秀安和瑞妍
“珍重再见
珍重再见
幽暗的森林中传来花儿的芬芳
在离别前
给我一个深情的拥抱
直到我们再相聚
在离别前
给我一个深情的拥抱
直到我们再相聚”
“滴滴滴---”
秀安伸手按掉了床头的闹钟，困难地钻出被窝，薅了薅乱糟糟的头发，打了个哆嗦。
“哎呦，真是冷哦。”
她半眯着眼，穿上了昨天脱下来扔在床边的衣服，有些皱了，她伸手拽了拽。
“妈，妈？”她冲客厅里喊，没有人应答。
她看了一眼玄关。
“咦？这么早就走了吗？哎古，真是比我还要忙啊。”秀安胡乱地塞了几口桌子上的面包，出了门。
下了一夜的雪，风刮在脸上，生疼。此时天色还未大亮，阳光蒙在黑夜之中，露出一丝一缕的光亮。
车很难打，她等了很久。
“大叔，釜山医院。”
那场灾难之后，政府对生物实验室的管控愈发严苛，一系列的法律措施相应出台，而造成那场灾难的科学家们，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，成功载入史册，遗臭万年。
可是有什么意义呢？
灾难的制造者又何止他们几人而已？
雪崩之时，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。
万千生灵，转瞬焦土。
秀安抬手看了看手表，叹了口气。
“迟到了。”
车上的广播在响：“最近播出的电影《釜山行》，以最真实的拍摄手法，根据真实时间改编，复述了当年灾难的情形，一播出便引起广泛关注......”
“姑娘，到了。”
秀安踏出车门，天空又开始飘雪，她抬头望了望天。
“十八年了......”
“徐医生好！”小护士笑着向你打招呼。
“早！”
“徐医生吃饭了吗？”
“吃......”她看着小护士手里的早餐：“没呢，一起？”
“徐医生，你看电影了吗？就是最近很火的《釜山行》。”
“嗯，看了。”你嘴里含着饭，含糊不清地回答。
“徐医生，那个电影里的女孩，和你同名唉。神不神奇？”
“嗯，是挺巧的。”
“哎，我虽然也算是半个经历者，可那时还小，许多都没有印象了。”
“徐医生你呢？你还记得多少。”
“......”
全部，
每一句话，每一个人，每一个动作。
所有都记得......
“哦，不记得了。”
小护士仿佛还心有余悸似的：“还好还好，很多地方反应及时，封锁城市，枪毙感染者，才没有让病毒进一步扩散。咱们啊，也算是幸运了。”
秀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：“你那时一直都待在釜山吗？”
“嗯。怎么了？”
“釜山那时候，有没有被波及？”
“应该没有吧......我没有印象......”
“那，通讯什么的，都正常吗？”
“咦？这个.....我不记得了哎，应该没什么问题吧，能有什么不正常的？为什么这么问？”
秀安愣了愣，低下了头：“没什么......”
这天病人很少，是难得清闲的一天。秀安自毕业以后，就一直在医院工作，这么多年了，混得不上不下的，仅仅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医生。
每天迎接着各色各样的病人，看一些头疼脑热的小病，听一些刁钻刻薄的问题。鸡毛蒜皮的日子，日复一日。
那次之后，秀安就随母亲呆在了釜山，过得很艰难，母亲本就没有什么正式的工作，这也是为什么她被留给和父亲一起生活。自她来了以后，母亲也开始早出晚归了。一如当初的父亲。
就连母亲自己，也会在疲惫不堪回到家以后，靠在窗边，喝着门口小卖铺买来的啤酒，感叹：“这样想想，你父亲他......”而后是长久的沉默。
她们到底，还是都成为了像父亲一样，忙碌的大人。
“嘟嘟嘟------”
“你好。”
“你好，请问，是徐秀安小姐吗？”电话那头，是一个年轻的女声。
“是，请问你是......”
“我是尹瑞妍，我们，可以见一面吗？”
咖啡店里，秀安看着对面的两人，不免有些恍惚。女人老了很多，像母亲一样的憔悴不堪，只能依稀辨出年轻时的模样，自秀安进来以后，她就一直盯着秀安看，眼里是藏不住的泪水。而她身边的女孩，尹瑞妍，算了算，也十八岁了。
“你是徐秀安？”女孩翘着二郎腿，低着头，也不看你，语气很狂。
“哎呦，这孩子，怎么这么没有礼貌？”阿姨伸手打了两下女孩，充满歉意地看向你。女孩厌烦的皱了皱眉。
“秀安啊，快，快坐下。哎呀，这么多年了，也一直找不到你。你......你还好吧......”阿姨看着你，眼泪是止不住地流。
“好，挺好的。阿姨，别哭，您快擦擦。”秀安递了张纸。
“瑞妍啊，叫姐姐。哎呀，你这孩子。”说着又伸手在她背上打了两下。
“嘁，不叫。”她看也没看你，眉头更皱了。
阿姨见她这样，好容易止住的泪又流了下来，拼命捶打着她的后背。
“哎呦，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儿呢？你知不知道，你，就是姐姐的爸爸用命保下的？你现在什么态度，还不道歉？”
“呵。”
像是听了什么笑话，女孩终于抬起头来了。
“妈妈，你这话说的，好像这丫头她爸爸有多高尚一样。不过是一命换一命罢了，妈，你不也说了吗，是你和爸爸先救了这丫头。而她爸爸，救你？不过是捎带着，她是想救她女儿啊，没有你，她当时一个小姑娘，能活下来吗？”
女孩看着秀安。
“徐秀安，该说谢谢的，是你吧。”
“该说对不起的，怎么着，也不是我吧......”
秀安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孩，看着她眼睛里戏谑的笑意和绝望的愤怒。
她都知道了吧，她都看到了。
“不过，徐秀安，我确实该谢谢你。谢谢你，将这个故事告诉了编剧。让我知道，如今我们过的那狗都不如的生活，是这肮脏的世人所赐，这其中，包括你的爸爸！”
“你，你怎么能说出这样恶毒的话......秀安啊，对不起.....对不起......秀安啊。”阿姨还在哭着，一直替她的女儿道歉。
“哭什么哭！晦气！”
尹瑞妍看了她的母亲半晌，红着眼圈转身就往外跑。
“你给我站住！你个死孩子！”阿姨哭着喊她。
......
一声冗长的叹息。
“瑞妍啊，我一直记得，叔叔他，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。”
秀安缓缓地开口，尹瑞妍停下了脚步。
“那是一双比演员还要好看的眼睛，那里面，永远充满了爱，充满了包容和力量。”
秀安看着瑞妍的背影：“如果没记错的话，你的小名是叫睡睡吧，这是阿姨告诉我的哦，阿姨她还给了我糖果，照顾了我一路。”
“你的父母勇敢而善良，他们救过很多人，包括我和我的父亲。所以，我确实欠了叔叔一句谢谢，如今，也只能和你说了。”
“你的父亲真的很好，若说唯一不好的。就是他保护了所有人，唯独，没有保护好自己。可你要相信，他真的尽力了，为了活下去，他拼了命的努力。”
秀安顿了顿，给泣不成声的阿姨递了几张纸。
“至于，我的父亲......”
她深吸一口气。
“我承认，他确实是自私的，他曾经想把你们关在门外，还甚至没有告诉你们会被隔离的消息。但他做得一切，都是为了保护我，哪怕是以自私的方式。但他确实爱我，作为一个父亲，他也如你的父亲一样，拼了命的想要保护我，所以最后的一刻，他选择杀死自己。”
“我理解他，也明白他作为一个父亲的私心。有一句话我一直没有和他说过，其实他啊，一直是一个好父亲......”
“你说，你过着不如狗的日子，我又何尝不是。我们都活的很难啊，没有父亲的日子，没有老公的日子，无论对谁，都不容易。可那能怎么办呢？父亲们拼了命的给我们保下来的生命，怎么着也得好好珍惜。”
.......
“瑞妍啊，人心确实险恶，自保是人的天性。但你也不能因此蒙蔽了一切美好，看不到像你的父母，棒球队的哥哥姐姐，还有乞丐叔叔那样善良而美好的心灵。”
“我们可以仇恨，但不能让仇恨支配自己。也不能因为一丝黑暗，否定一切的光明。”
“这世界依旧很美好啊，因为有那样拼命爱着我们的，父亲......”
.......
“瑞妍啊，你想不想听歌？那天，我没有把它唱完，今天我想唱给你听......”
“珍重再见
珍重再见
幽暗的森林中传来花儿的芬芳
在离别前
给我一个深情的拥抱
直到我们再相聚
......”
瑞妍到底没能听完，就跑了出去。她靠在咖啡馆外的墙上，蹲下来将头埋进膝盖里，她再也忍不住哭泣。
她知道啊，她明白。她只是觉得不公，为父亲，为母亲，也为自己。她也心疼母亲，从而憎恨自己。她只是觉得该恨，虽然很久以来，她并不知道恨什么，于是就恨所有人，恨这全世间。只是觉得只有仇恨，才对得起死去的父亲。
“对不起......爸爸......”
秀安也到底没能唱完，她被阿姨拥进怀里，泪水先一步梗塞了咽喉，发不出半点儿声音。
“好孩子......辛苦了......”
阿姨抚摸着她的后背，哭着安慰。
她想起了她们刚刚踏进釜山的情形，想起了人们看着她们时那畏惧和厌恶的神情，目光像尖刀，带着倒刺，将人的心剜去，却不留一丝痕迹。
她想起了那天，城外在烧尸体，冲天的大火，漫天灰烬。人们都躲在家里，唯有她，冲到街上，她拼命地抓着飞舞的碎片，或许哪一片，就属于父亲。
她想起了那天，电视里那艘被强行救回的邮轮和屏幕里父亲的名字。那天起，父亲成了众矢之的，他成了所有人眼中的“恶人”，和她一个人的“英雄”......
“徐医生，早。”小护士的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。
“早。”
秀安走进医生办公室，将桌子上寥寥无几的东西收回箱子里，一个水杯，几支笔，还有曾经一家三口人的合照，只是玻璃被打的粉碎，照片上父亲的脸被撕去了一角。
“徐医生，你......父亲真的是......”小护士偷偷地跟了进来。
“嗯。你看到的，都是真的。”秀安不动声色。
“你，从前知道吗，你父亲他......”
“他一直是个非常好的人。”
她向小护士微微鞠躬，抱着箱子向外走去，脸上没有一丝笑容。
还没有走到医院的门口，就能听到嘈杂的人声，有很多人堵在那里。在这个钟点，医院里通常是没有这么多人的。小护士一看大街上乱哄哄的反常样子，心里顿时就明白了。
她拉住了秀安：“徐医生，一会儿再走吧。”
秀安看着门口的人群，想起了编剧的话：“你确定要把这个故事坦白于世吗？你知不知道，这对你来说，会迎来什么样的灾难？”
秀安推开了小护士的手，向大门走去。
“等等！徐医生，拿把伞吧，或是......我借你口罩，哦，墨镜也有......”
“谢谢。”秀安挺直了腰杆：“我这样很好。”
她抱着箱子朝门外走去。
墓园无人，松影摇曳，风到之处，处处低语。
徐硕宇的墓碑上，只有两个简简单单的字。
“父亲”
秀安怀里抱着一捧小小的白色雏菊，静静地看着躺在墓碑前的花束。风吹起了她的头发，模糊了她的双眼。
她轻轻地将雏菊放在一旁。
“爸爸，我们来看你了。”
风送来了远方的歌声，模糊而稚嫩的女声。
“珍重再见
珍重再见
幽暗的森林中传来花儿的芬芳
在离别前
给我一个深情的拥抱
直到我们再相聚
在离别前
给我一个深情的拥抱
直到我们再相聚”
“姐姐，歌一定要唱完啊.......”
“看那乌云已遮没了山顶，花开时节我们再相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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